3月5日，周六。从日本札幌到上海浦东，飞机巡航在3.6万英尺的高空，顶着强劲的西风，一路向西。看看时间，得飞4个小时。

该干的活儿都干完了。除了巡视飞机各系统的重要参数之外，师徒二人开始聊起飞行技术方面的话题。

程序是落实细节的最好工具

“教员，能不能给我讲讲标准操作程序？”副驾驶问。

“标准操作程序？好啊”。教员飞了近40年，不抽烟、不喝酒。当然，茶还是要喝一点儿的，这与他注重飞行养生有关。他品着茶，慢慢进入了话题：“飞行上的标准操作程序，英文缩写是SOP。你是不是有同感，自第一天接触飞行起，听到最多的就是程序、程序、程序？现在和我飞行的，每次都有刚摸飞机的A1级副驾驶，也就是开玩笑讲的‘处女航’。他们的第一个起落，都是在我的帮扶下歪歪扭扭起飞、跌跌撞撞着陆的。到了讲评环节，对于动作完成比较好的，我会讲‘你的程序还不错，什么时候该干什么，心里有点数。至于着陆动作，我一般不作要求，只要你能将飞机降到跑道上就行了’。对于初飞的‘小鸟儿’，我只讲程序，至于操纵技巧，那还隔着十万八千里呢。”

“教员，那程序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际上不大好回答。在我国国家标准《质量管理体系、基础和术语》中，程序的定义是‘为进行某项活动或过程所规定的途径’。而在《牛津词典》中，程序则是指一个或一系列连续有规律的行动，这些行动以确定的方式发生或执行，促使特定结果的实现。有的行业，也将其理解为工作流程，也就是指工作事项的活动流向顺序，包括实际工作过程中的工作环节和具体步骤。我认为，程序就是按时间先后或依次安排的工作步骤。”教员说。

“程序一般都包含哪些要素？”

“我的理解不一定全面，我认为，一个规范的程序至少应该明确：做什么？何处做？何时做？谁做？如何做？对于飞行员来说，还应该增加三点：一是做的标准；二是机组成员间如何配合；三是如何尽快检测出程序实施之后的动作错误或者不当，并通过什么样的反馈机制及时加以矫正。”

“教员，我在想，作为飞行员使用的操作程序，应该具备哪些特点？”

“我认为，它应该具有适用性、可操作性、易于理解，还有就是机组职责分工要明确。如果达不到这四点要求，就会流于形式。程序，是一种能够发挥出协调高效作用的工具。任何单位、任何事情首先强调的就是程序。管理界有句名言：细节决定成败。实际上，程序就是落实细节的最好工具。记得民航局当年有位老领导经常讲，民航讲究规章，能够让规章落地的，就是手册。手册要体现‘写你要做的，做你所写的，记你正做的，改你所记的’，形成闭环。”

SOP是飞行安全的基础

教员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民航和航天工程、核工业一样，无时无处不在强调程序。SOP当然就是相对统一、简洁明了的程序。飞行操纵的最终输出不允许有错误，因此按飞行规律科学地编排标准程序显得尤其重要。现代飞机是一个庞大的综合系统，其系统只有在设计状态下工作性能才最佳，所以，现代航空界强调SOP。SOP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既考虑了创造最大经济效益，又留有足够的安全裕度，还考虑到操作简便。因此，严格按标准程序操作是现代飞行的基本要求。只有使用SOP才能保证系统参数保持在正常的工作范围内，各设备才能最好地发挥作用。一旦使用了非标准操作或超出了正常运行范围，随时都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情况。SOP的意义在于，最大限度地减少错误风险和提高错误检测概率。当每个人都以标准方式行动时，错误就相对容易被检测出来。

“我们经常讲，某机组的机组资源管理（CRM）好坏，主要取决于机组成员是否对每一项任务形成相同的思维模式，而这种相同的思维模式建立在机组成员执行SOP的基础上。世界上有许多家优秀的航空公司，保证了长时间的飞行安全。研究发现，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即他们都建立了较为完善的机组SOP并坚持按程序运行。近年来，有资料表明，机组SOP中的缺陷已成为导致航空事故的主要因素之一。在常见的不安全事件中，涉及机组的原因主要有两类，一类是违反规定程序，另一类是机组使用的手册里没有相关的规定程序。一项对可控飞行撞地（CFIT）事故的调查发现，在107起事故中，大约50%的事故与机组违反SOP或航空公司没有建立自己的机组SOP有关。所以，国际民航组织规定：在成员国运行合格证持有人飞行手册中，每一个飞行阶段都应有机组SOP。”教员说。

“教员，有人说，按同一种程序训练出来的机组，不论你来自哪里、什么肤色、信奉什么宗教，上了飞机，各自按责任区划分、按程序步骤完成好相应的操纵动作，来自山东的小伙子机长完全可以带领来自纽约的大叔副驾驶，将航班飞遍全球。这话不夸张吧？”

“虽然这话有戏说的成分，但还是靠谱的。一名飞行员的素质高低，分分钟就能看出来。例如，你看他的飞行箱，如果里面摆放整齐，用过的东西能够复位，表明他是个守秩序的人；你看他在无线电里通话，如果通话的顺序和要素都中规中矩，说明他接受过严格的训练。发生飞行差错，多数是以机组的‘错、忘、漏’动作表现出来的。而‘忘、漏’动作的根源，都可以追溯到飞行程序稀松、飞行作风散漫上来。”

执行SOP要严格又灵活

“教员，我刚上飞机，后面的路还很长。您经常讲，要抓好养成训练。我理解，这其中就有养成按照机组SOP操作飞机的良好习惯吧？”

“是啊，虽然不好说从娃娃抓起，但我一直认为，白纸一张好作画，第一笔很重要。机组SOP的训练应该从初始改装训练开始，因为在初始改装训练中获得的知识和养成的习惯对机组飞行运行的影响是长期的。”

“机组SOP都有哪些具体内容？”

“内容有很多，我记不全。正好我这里有一份关于机组SOP的《咨询通告》（AC-121-22），在附件1中，对其主要内容进行了规范，包括从机长权限到自动设备的使用，从检查单到通信与简令，再到副驾驶着陆后操纵的交接等32个项目和阶段。经过这些年的共同努力，各航空公司都建立了自己的运行手册体系，大大小小几十本，其中就有机组SOP手册。”

“机组SOP涉及这么多内容，我们应该如何学习？”

“我的体会主要有以下几点：一是搭架子。按照航班实际运行的全过程，将基本程序完整地串起来，在此基础上逐步丰富内容。二是传送带。基本的飞行方法就那么几种，一种类型就好比一种传送带，遇到非正常情况，就把它当成一个个皮箱，往传送带上放，再加点雷雨、侧风、低能见度等小包袱。但是，你仍然要抓住传送带这个基本的东西，抓住了基本就不会乱。三是要勤总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教员，我昨天在新浪微博上看到您发了一条消息：‘执行飞行程序要严格，但不能太死心眼儿。例如，某机型要求，进跑道就要打开气象雷达，打开着陆灯。类似于上海虹桥机场，东跑道用于着陆，西跑道用于起飞，起飞等待位，从1号航站楼过来的飞机和从2号航站楼过来的飞机在跑道头东西相望，如果一接到进跑道指令，就将上述设备打开，相对的那架飞机可就倒霉了’。跟帖的和点赞的网友都不少。”

“是啊，为了说得更清楚一些，我还附加了一条：‘我的做法是，如果对面有飞机，必须将滑行灯、转弯灯关掉（和开汽车一个道理），防止正面照射对方；进跑道，至少转过45度（最好对正跑道），才开气象雷达和起飞所需要的灯。为他人着想，实际上也是为自己着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厂家制定的程序往往只强调通用性，航空公司还应该结合实际运行，进行适当修订和完善。对吧？”

“嗯，原则性和灵活性相结合，才能做到知行合一。”（刘清贵）

大家说

SOP是一种标准的作业程序

SOP是一种标准的作业程序。所谓标准，不是随便写出来的操作程序都可以称为SOP，而是经过不断实践总结出来的、在当前条件下可以完成的最优化的操作程序。说得更通俗一些，就是尽可能地将相关操作步骤进行细化、量化、优化，而细化、量化、优化的度是在正常条件下大家都能理解又不会产生歧义的。——代宝琦

SOP重在严格执行

对于飞行而言，SOP是飞行操作的运行规范。从飞行前准备到外部安全检查，再到驾驶舱预先准备、起飞等环节，都有相应的标准程序。这也是专家经过飞行实践和技术测试得到的程序总结，是大家共同遵守的安全规范。在SOP的指导下，如果该检查的都检查到了，机组成员很容易提前发现对方的错误，便于提前改正，确保飞行安全。——徐伟

SOP就是一种行为习惯

严格执行SOP，最主要的作用就是防止“错、忘、漏”，如对飞机系统进行检查，防止飞机出现不适航情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飞行习惯，如果将所有人的飞行习惯变成标准的操作程序，大家就不会产生歧义了，在完成一些动作的时候，就会很好地知道彼此要做什么、目的是什么。

——文科新

争当手册飞行员

飞行过程是飞行员按程序操纵飞机，在特定的环境中执行飞行任务的综合过程。从执行航班任务开始，机长就要认真完成各项准备工作，严格执行SOP，切实提高航前准备质量，有效促进机组间的沟通与配合，明确机组分工，制订风险预案，将问题留在地面，一丝不苟地按规范、程序操作，确保持续安全。

——王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