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完安全整顿会，刘教员步出会场，副驾驶小A、小B一左一右紧随其后。

“刘教员，我们有些问题还没有琢磨透，想请教请教您呢！”小A说。“请讲。”刘教员说。

“刚才会上通报了几起飞行不安全事件，有的性质蛮严重的。您是老前辈，这里面有没有什么门道可循？”小A问。

“作为副驾驶，我们的路还很长。从这几起事件中，我们应该吸取哪些教训呢？”小B诚恳地说。

“那好，我们先来分析分析……”刘教员回应道。

都是飞行作风惹的祸

刘教员讲述了这样一起案例：某航空公司一架空客A319飞机执飞A地至B地航班，机组开好车申请滑出。A机场地面管制员发出指令：XYZ8888 Runway24R,taxi via B3；机组复述：Runway 24R,B3,XYZ8888。机组将指令理解为可以由B3进跑道，沿跑道滑至24R跑道头。他们在B3左转滑进跑道的过程中，发现跑道上有一架着陆的飞机正高速滑跑而来，机组立即刹住飞机，险些造成两机相撞。

从通报中得知，机组错误地理解了地面管制员指令，在未联系塔台、未获得塔台进入跑道许可的情况下，擅自进入跑道；机组在执行进入跑道转弯动作前，标准操作程序（SOP）执行不严格，没有仔细观察跑道和五边的实际情况，没有注意到跑道上有一架飞机已经落地滑行；A机场地面管制员发布的指令没有使用国际民航组织（ICAO）规定的标准用语……

刘教员沉思了一会儿说：“在座的两位机组成员都是A类飞行教员，操纵技术肯定不是问题。他们都达到了执飞国际航班的英语通话标准，一位达到了ICAO英语四级，另一位达到了ICAO英语五级，在英语通话能力上都不存在问题。那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他们可能对国外军民合用机场的指挥特点不熟悉吧！”小A试着回答。

“他们可能犯了定势思维的错误，习惯性地以为还和上次指挥一样，一竿子指挥到跑道上。”小B感慨道。

“依我看，你们讲的都是外因，都在强调客观因素，没有抓住问题的实质。我认为是机组的飞行作风出了问题，执行程序不严谨。说得通俗点儿，就是飞得太‘水’了。”刘教员说。

刘教员接着对一起飞机起飞偏出跑道事件的3D动画进行了一番解说：这架飞机两台发动机的加速性存在差异，接通自动油门之后，左发加速快，右发加速慢，推力差导致右偏力矩，飞机随即向右边偏。机组在修正方向时只将左发油门杆拉回来了，而右发正常加速到起飞推力，飞机随即开始左偏。在慌乱中，机组将左发反推放出并拉到了最大位，而右发达到了正推力最大，一正一反，两台发动机推力形成强大的左转力矩，使飞机几乎在原地快速向左转圈。不到一分钟，飞机连续左转了812度。光看跑道上留下的轮子痕迹，简直想不出飞机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刘教员，依我看，机组还是违背了SOP：在接通‘起飞/复飞按钮’之前，两台发动机的转速应该稳定在40%。”小A说。

“接通自动油门之后，主操纵飞行员或者机长应该手扶油门，控制两个油门杆一并向前推。如果出现不一致，应该果断调整，防止出现推力差。”小B说。

“从技术层面分析，你俩讲得都对。这起事故征候似乎源于动作不规范，但从深层次看，还是飞行作风出了问题。”刘教员说。

作风是飞行员的保障

“刘教员，什么是飞行作风？”小A问。

“飞行作风就是飞行员在飞行过程中表现出来的稳定的态度和行为，其形成主要取决于自我修炼和一定的组织纪律约束。良好的飞行作风应该包括认真仔细、果敢担责、严谨踏实等。当然，每个人对此都会有不同的看法。你们有何高见？”刘教员说。

“刚才您在分析前面两起事件时说，机组的共性是飞行作风不严谨。‘严谨’实际上说的是两个方面，‘严’是严密，‘谨’是谨慎，合起来就是要严密谨慎。对于跑道侵入那起事件，问题就出在机组对待‘越过等待线’‘滑进跑道’等关键点缺乏必要的谨慎之心，想当然地以为还和过去的飞行方式一样，既不和管制员沟通证实，也不认真观察有没有进近着陆的飞机，不交叉检查跑道上是否有飞机在滑跑，而是‘闷’着头就往跑道上进。”小A谈了自己的观点。

“在第二起事件中，机组的正常操作和应急处置显得太不严密了。SOP要求，左右发动机转速稳定在40%，再接通自动油门起飞。从QAR数据来看，当接通自动油门时，左发的转速在50%多，右发才30%多。在自动油门增大推力的过程中，机长的手可能没有按规定扶在油门上。总之，油门在短时间内处于失控状态。起飞过程中的常规偏差居然演变成了罕见的‘前三点’布局的飞机‘打地转’，让人大跌眼镜。”小B说。

刘教员接着解释：“我曾在一所航校的招飞宣传画上看到过关于飞行作风的观点，说‘身体是飞行员的本钱，技术是飞行员的基础，作风是飞行员的保障’。一名飞行员身体再棒、技术再好，没有严谨的飞行作风，安全就没有保障。严谨的飞行作风是一名优秀飞行员必备的素质，它能保证各项规章制度一贯地、不折不扣地得到落实，能够让机组在复杂的情况下保持冷静的头脑，准确判断，正确处理，化险为夷。前面提到的两个案例，都是在细节上出了岔子。只有每名飞行员都做到作风严谨，才能在搭组飞行时有统一的动作、程序和标准，才能相互弥补、纠正和补错。正如民航局副局长李健说的，严谨的飞行作风可以弥补飞行技术的不足，可以规避许多安全风险。在稀拉的飞行作风面前，再完善的规章、再过硬的操作技术也难免漏洞百出，差错不断。”

形成严谨的飞行作风

“如何才能形成严谨的飞行作风呢？”小B关切地问。

刘教员想了想说：“在‘民用航空运输机长职责’中，从八个方面明确了机长的素质：机长应当具有良好的职业道德品质、高度的负责精神、强烈的安全意识、牢固的章法观念、熟练的操作技能、精细的工作作风、严谨的组织纪律和健康的体魄。当然，良好的飞行作风不仅体现在精细、严谨上，还体现在守纪、守责上，体现在尊重生命、尊重规律上。”

见小A、小B掏出了笔记本，刘教员便娓娓道出了自己的看法：

一是不忘初心。飞行员在刚开始飞行时往往严格遵守SOP，一步一动、一招一式，依葫芦画瓢。随着飞行经历的增加，在其眼里，许多程序显得啰唆，许多检查显得多余，许多规定显得多此一举，以至于越飞程序越少、动作越简化且越不把规章标准当回事……实际上，安全飞行的基础就是要严格遵守SOP，每次飞行都要像第一次上天那样谨慎严密。因此，要不忘初心，争做手册飞行员。对飞行员来说，SOP就是两个字——“执行”，在不清楚时严格执行，在半懂时小心执行，在全懂时自觉、自愿执行。

二是减少侥幸心理，增强风险意识。长时间保证飞行安全是好事，但也会造成思想麻痹，看不到潜在风险的威胁：在组织层面上，“安全第一”停留在口号里，打规章“擦边球”的现象经常出现；在个人层面上，有章不循，图省事、走捷径的现象成为常态。要知道，航班正常着陆，只说明这一次飞行安全了；下一次驾机升空，风险又将如影随形。因此，必须居安思危，时刻睁大谨慎的双眼。

三是狠抓作风养成。飞行作风是一个集体整体面貌和一个单位思想风气的具体体现。它是由老到新、薪火相传、相互监督、相互影响才能营造的良好氛围。因此，飞行作风的养成应该“从娃娃抓起”。副驾驶刚到飞行部门，完全是一张白纸，对其飞行作风的培养，干部、检查员、教员要做表率。在技术升级检查中，应该将飞行作风作为升级评估的重要内容之一，甚至可以作为“一票否决”的基本条件。

四是严厉处罚无后果违章。安全管理不能只问结果，不问过程。凡是违章，不论有无后果，都必须严厉处罚。民航局将违规突破“决断高/高度”“最低下降高/高度”的行为作为严重违章判定标准之一，发现一起查处一起。经过几年的努力，可控飞行撞地的风险有所减少。现阶段，出重拳整治违章违规行为，也是出于制止安全形势滑坡的现实需要。（刘清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