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小离家入炮兵，一生梦想是飞行。

云舒云卷苦中乐，难舍民航不了情！

（题诗：孟进）

乔新山，山西霍州人。1966年初中毕业，1968年2月入伍，1968年10月～1970年6月在中国民用航空高级航空学校学习飞机驾驶。1970年6月进入民航兰州管理局第八飞行大队（西北航空公司），先后担任飞行员、副中队长、副大队长、大队长。1995年8月～2001年7月，担任西北航空公司副总经理。2001年7月～2010年4月，担任民航西北地区管理局副局长（2007年为正局级）。2010年4月～2011年4月，担任民航西北地区管理局局长。2011年4月～2016年4月，任青海省政府参事。

(王博/摄)

他坚持飞行长达近50年，驾驶过11种型号的飞机。他的妻子和女儿是空中乘务员，儿子亦是一名飞行员。“飞行就是我的生命，民航就是我的一切。”民航西北地区管理局原局长乔新山如是说。

他虽然是中国民航第一个驾驶图-154飞回中国的飞行员，但后来力主淘汰苏式飞机，引进欧美飞机；他虽然采用传统飞行程序执飞近30年，但率先学习航行新技术并在西北地区推广。他曾经在玉树抗震救灾期间让人在玉树机场跑道上摆灯照亮跑道起飞，后来还亲自验证了玉树机场的夜航能力。在发现身患胃癌后，他坚持在民航医院做手术，并在术后2个月飞了模拟机。

他的梦想，就是飞行，就是民航；他的梦想，只有一个方向……

“老乔，你注意啊，别压着线。”在乔新山驾驶汽车时，妻子孔建闽会时不时提醒他。“这是他的职业习惯，开了一辈子飞机，看着线就想对准。”孔建闽笑着对记者说。飞行员知道这种职业习惯从何而来——飞机在起降时必须对准跑道中线。自1968年学习飞行以来，民航西北地区管理局原局长乔新山已经摸了近50年飞机“方向盘”，远比他驾驶汽车的年头儿长。

从飞行员到航空公司高级管理人员，再转变为行业管理者，不论是在企业还是在政府部门工作，他都是坚定的“改革派”。“只要对民航发展有利的事，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敢干”。过去有人说他“独断专行”，如今则评价他“有远见、有魄力”。

乔新山参与甚至可以说推动了西北民航的改革发展。眼见着民航的安全水平不断提高，眼见着如今西安咸阳机场一年的旅客吞吐量就超过40年前西北地区各机场旅客吞吐量的总和，他表示：“这辈子在西北民航，我不后悔！”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乔新山的家乡山西霍县曾被日军占领。1950年出生的他小时候听过不少战争故事。于是，这个连真飞机都没见过的孩子，从小就想驾驶飞机作战。

1966年，16岁的乔新山听说有人来学校招初高中应届毕业生做飞行员，高兴极了，立刻去报名。负责招飞的工作人员让学生们按身高排队，初三的他排在了队伍的后半部分。在他前面不远处，招飞负责人就说：“后面的人身高不够，都回去吧！”

两年后，在当地做代课教师的乔新山得知部队开始征兵了。“驾驶飞机作战得先成为军人”。乔新山如愿拿到了入伍通知书，同时拿到入伍通知书的还有比他年长一岁的哥哥。兄弟二人都能去参军，这本是一件大喜事，可在乔家却成了难题。乔新山的父亲常年在山西临汾工作，他的母亲带着兄弟姐妹7人和奶奶一起在乡下生活。乔新山排行第二，排行第三的弟弟仅14岁，他和哥哥是家里的劳动力。“只能走一个，不然家里连个挑水的人都没有。”奶奶发话了。好不容易有了实现梦想的机会，怎能轻易放弃？乔新山的倔劲儿上来了——他离家出走了！临走前，他还撂下一句话：不论家人是否同意，他都要去当兵。

1968年2月进入陆军65军炮兵连，新兵乔新山很快就凸显出来。他再苦再累都不抱怨，抢着干活儿，拼尽全力完成好每一项任务。当年5月，我国第一次在陆军部队中招收飞行员。连长把全连战士集中在操场上，念一个名字，出列一名战士，直接去体检。“我表现很突出，怎么没有我啊？该不会是把我忘了吧？”在连长念完所有名字后，乔新山心急如焚。紧接着开会，乔新山故意坐到连长正对面，死死地盯着连长看。半个小时过去了，连长终于注意到了他：“乔新山，你怎么没去体检？”“您没念到我的名字啊。”“那你现在快去！”

乔新山狂奔了5公里，来到体检处，好在体检还在进行。最后，全连只有1人被选中，这个人就是乔新山。

苦也民航乐也民航

1968年10月，乔新山进入中国民用航空高级航空学校（今中国民用航空飞行学院）学习。一进学校，他就感受到了民航的好。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不论是在家乡还是在部队，能吃饱饭就是一种幸福。而在航校的食堂里，不仅有敞开供应的白面馒头，还有苦瓜、莴笋等乔新山从未吃过的蔬菜，饭菜中也不缺荤腥。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圆梦，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快乐呢！

乔新山永远记得自己第一次翱翔蓝天的情景。那是1969年9月，教员带着他驾驶安-2飞机飞上蓝天。乔新山还没来得及兴奋，就开始呕吐了。他完全没想到自己首次飞行会是这样的。只要不是自己驾驶飞机就会吐，这并未影响到乔新山飞行技术的不断精进，但影响了他留校任教。就这样，乔新山作为优秀毕业生，带领其他19名同学，坐火车来到了民航兰州管理局报到。

乔新山被分到了民航兰州管理局第八飞行大队。1970年的第八飞行大队共有6架伊尔-14、19架安-2飞机。20世纪70年代初的兰州只有5条航线，通航北京（2条航线）、沈阳、乌鲁木齐和西宁4座城市。随着越来越多的飞机加入民航兰州管理局，乔新山不断转机型，先后驾驶过安-2、伊尔-14、安-24、伊尔-18飞机。

1973年，乔新山与其执飞的安-24飞机合影。

在刚参加工作时，乔新山每个月的工资高达58.24元，当时一枚鸡蛋仅六七分钱。这样的收入，让乔新山生活无忧。但在工作中，他始终如履薄冰。“当时的飞机性能较差、规章制度不完善，安全水平也较低。隔一两年，我就会听到同学或者同事因飞行事故不幸遇难的消息”。

坐火车去驾飞机回

改革开放初期，虽然坐飞机还要单位出具介绍信，但仍然挡不住人们对飞行的向往，民航旅客数量逐年攀升，当时行业的主流机型已经不能满足民航安全生产的需要了。1985年，中国民航开始大规模引进当时世界上的先进机型，包括波音757、波音767、空客A310和图-154飞机。

1985年对中国民航来说是一个重要的年份，对乔新山来说亦是如此。当年4月，民航兰州管理局从兰州搬到了西安，并在西安成立了民航西北管理局。同年，民航西北管理局要引进图-154飞机，副中队长乔新山被选中，成为第一批转飞图-154的飞行员。

1985年，乔新山在列宁的故乡——苏联乌里扬诺夫斯克——进行图-154机型改装训练。图为苏联飞行教员对乔新山（右二）进行理论测试，乔新山以满分的成绩通过了考试。

当时民航西北管理局的飞机都是螺旋桨飞机，而图-154是涡轮风扇飞机，虽然都是苏制飞机，但两者截然不同。接到转机型任务后，乔新山找来4本图-154手册。在家中只要有时间，他就让保姆带着4岁的儿子在另外一个房间里玩耍，自己则关上门，趴在缝纫机上自学。“翻译人员不懂飞行，很多地方都翻译错了”。遇到问题，他就全都标注出来。

为了节省开支，乔新山和同事们坐了7天7夜的火车，来到了列宁的故乡——苏联乌里扬诺夫斯克，开始了为期141天的培训。这是乔新山第一次出国。“这里真漂亮，物资也比我们丰富”。可他顾不上欣赏这一切，每天从8时学习到24时。功夫不负有心人。乔新山以所有科目满分（5分）的好成绩通过了考试，成为同批中第一个放单的飞行员。

领导十分相信乔新山的飞行技术，学习还没结束，就计划让他接第一架飞机回国。乔新山在通过考试后才得知这个消息。于是，他坐着火车去，开着中国民航的第一架图-154飞机回到了祖国。

转变观念更换机型

1992年，西北航空公司引进空客A310飞机，并开通了该公司的首条地区航线——西安—香港航线。图为乔新山在首航航班前留影。

按照政企分开的体制改革原则，1989年12月6日，中国西北航空公司正式成立，西北管理局飞行大队变成了中国西北航空公司。1992年，西北航空公司引进空客A310飞机，乔新山又被选中，成为第一批转机型的飞行员。这次学习带给乔新山巨大的震撼。此前，他飞过的几款飞机都是多人制的，飞机上除了有2名飞行员外，还需要机械员、报务员和领航员。但空客A310是喷气式飞机，驾驶舱采用电子飞行仪表系统，双人制飞行。“这才是未来的发展方向”。

先进的飞机不仅运行效率更高、业载更大，也更安全可靠，更有利于公司经营。1995年，在乔新山成为西北航空公司副总经理后，公司开始淘汰老旧飞机，引进新飞机。过去，一架飞机需要5人，现在变成2人，多出来的3人怎么安排？即使是飞行员，也有一部分人反对转机型，因为双人制要求飞行员必须看懂英语的仪表系统，能用英语对话，而年长的飞行员大多不会说英语。

1996年，时任西北航空公司副总经理的乔新山（中）到农业基地检查工作。当时，西北航空公司共有44架飞机开展运输航空和通用航空业务。

乔新山也是为了改装空客A310，42岁才开始自学英语的。他知道年龄大了，从头开始学一门语言有多难。但理解归理解，改革不能停滞。于是，在乔新山力推下，公司鼓励学习英语：飞行员在西北工业大学学英语，公司报销学费；鼓励飞行员报考飞行翻译执照；飞行员国际和地区航线英语通信单飞奖励3000元。

为了不让机组原因制约公司的发展，他在鼓励飞行员学习英语的同时，还强硬地推行了改革。一方面，现有的图-154、运-7飞行员要兼领航员、报务员。另一方面，他为所有飞行人员提供了三项选择：一是放弃改装，转做地面工作，公司在除工资之外每月补贴发放50个小时的飞行小时费；二是转为空勤机械师；三是转空客机型。选择前两种的还好办，最难处理的是选择了转机型但失败了的飞行人员，他们将不再享受飞行员待遇。为此，乔新山得罪了不少人。“这是我在工作中最艰难、最拼的一段时期”。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系列改革为西北航空公司的安全和发展打下了坚实基础。

不畏人言无愧我心

2001年，乔新山平调到了民航西北管理局担任副局长。有人说，他是在西北航空公司改革时得罪了人，灰溜溜地走的。乔新山也不辩解，他知道自己向往一个更加广阔的舞台。“自工作那天起，我就没有为钱发愁过，这都是因为选择了飞行作职业。我爱飞行，所以想要一个更大的平台，从管好一个企业到管好一个地区，为行业做更多的事情”。

乔新山的儿子在美国留学期间，瞒着父母考取了飞行私照。如今，他已经是国内某航空公司空客A320机长。图为2006年乔新山去美国看望儿子，并与他在飞机前合影。他说，与儿子一起翱翔蓝天是最幸福的事情。

飞行安全，是乔新山觉得最重要的事情。当时在西北地区，长安航空还运营着运-7、多尼尔、冲8等老型飞机，但没有飞行监察员持有这些机型的飞行执照。乔新山要求每一名飞行监察员学飞一款老机型。有人质疑：“这岂不是历史的倒退？”乔新山说：“不懂，怎么监管？”这些老飞机在平稳运营几年后，陆续退出了长安航空。2005年，长安航空更新机队，引入空客飞机，乔新山亲自带飞并检查了首批31名机长。“这样我心里就踏实了”。

尽管乔新山在担任副局长时不分管机场建设，但西北地区要新建机场，如果跑道太短、没有盲降系统、跑道夜航设备没有跑道中线灯、VOR/DME台不装在跑道延长线上，就一定过不了乔新山这一关。“跑道就是飞行员的家。”乔新山太清楚飞行员想要什么了，“以前既没钱也没技术，现在我们要尽可能为飞行员提供一个安全的运营环境。”

2010年4月14日，玉树发生地震。4月15日，时任民航西北地区管理局副局长的乔新山在玉树机场塔台协调指挥救灾工作。

2010年4月，青海玉树发生了7.1级地震。这场突如其来的天灾，让乔新山在民航业名声大振。“我去过7趟玉树，我来。”冒着余震的危险，乔新山领队执飞了震后第一个航班。“还过什么安检？出了问题我负责。”他果断要求取消伤员安检程序。“摆灯，抓紧时间起飞。”天快黑了，他在得知飞行员有信心起飞后，果断让人在机场跑道两旁摆上灯，让飞行员载着伤员飞向希望。

玉树地震，军民航飞机共运出伤员2133人，因抢救及时，无1人死亡。回顾这段经历，乔新山感慨万分：“40年前，谁也不会想到，玉树这样经济欠发达、地理条件恶劣的地方，能够修建机场、安全运营航班啊！”

2011年，乔新山要从西北管理局局长岗位上退休。青海省政府得知后，请他担任青海省政府参事，为青海民航发展出谋划策。乔新山答应了，但提出了两个条件：一是不拿一分钱；二是不坐班，有事随叫随到，他还要飞行。同年4月，青海省常务副省长徐福顺向乔新山颁发了参事聘书。在5年多的时间里，青海省内新建了德令哈、花土沟、果洛、祁连4座新机场，这4座机场从选址、评审到试飞都留下了乔新山的足迹。

自2017年起，乔新山不再执行飞行任务，开始教授飞行课程。图为2018年乔新山正在进行飞行理论教学。（图片除署名外均由乔新山提供）

如今的乔新山虽然不再执飞航班，但依然离不开飞行。他每个月都会在三亚教授飞行课程。学员特别喜欢上他的课，因为在他的课堂上，每一条规章、每一条指令都是用鲜血、生命和经验换来的故事，都是世界民航历史。“现在的飞行员要确保安全，并不是难事了。这就是国家、行业发展进步的结果”。（《中国民航报》、中国民航网 记者陈嘉佳）

寄梦蓝天

我飞过11种型号的飞机，见证了改革开放后民航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的飞机越来越先进，机场越来越多，安全水平越来越高。随着行业的不断发展壮大，民航面临的挑战也越来越大。改革永无止境。我希望民航能够一如既往，站在时代的潮头，不断改革，锐意进取，取得更丰硕的成果。——乔新山

（本文刊载于《中国民航报》2018年11月12日四版）

更多内容请点击查看专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