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勤金:快递小哥上天记

奋斗精神
  “青春由磨砺而出彩,人生因奋斗而升华。”习近平总书记曾这样寄语新时代青年。当代青年要始终保持艰苦奋斗的前进姿态,把个人理想与奋斗同国家民族的前途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在追梦圆梦的道路上矢志拼搏奋斗,努力干事、奋力创业,在成就“大我”中实现“小我”,勇做走在时代前列的奋进者、开拓者、奉献者。
  从快递员到机长,汪勤金脚踏实地,不断提升自己的知识水平和技能。无数个日夜掺杂着汗水和泪水,他一步步追逐着梦想。他感激自己所处的时代,赋予了他梦想成真的机会,也为他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广阔舞台。
  
  每天有成千上万的快递小哥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穿梭奔忙,他们的速度和效率以分秒计算,飞驰和奔跑是生活的常态。每天亦有不计其数的飞行员驾驶货机,在夜空中繁忙有序地往来飞行,他们时行三千里,惯于迎接日出的辉煌与灿烂。不知从何时起,这两种职业都成了新生物流产业的代表性符号,风起云涌地闯进我们的生活。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从未将这二者画上过等号,直到某日在铺天盖地的稿件中,一个快递小哥变飞行员的故事映入了我的眼帘。我毫不犹豫地决定去会一会这位牛人。
  深圳3月的气温仿佛已经入夏,路边的花儿盛情绽放,生机盎然,美丽如画。步入约好见面的茶餐厅,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精气神儿十足的年轻人。“你好,我是汪勤金”。穿着短袖的他深目直鼻,两只眼睛炯炯有神,比我想象中的样貌要年轻许多。
  许是怕我这个外地人遭遇点餐困境,几盘提前点好的广式小菜已经占据了半个餐桌。刚入座,他便开始热情地为我介绍深圳的特色美食,俨然一副本地人的样子。我依稀记得之前新闻里说他是江西乐平人,就好奇地问他:“您在深圳住了多少年?”
  他调皮一笑,用手指给我比画了一个“12”后说:“2009年,我从山西太原科技大学毕业后来到深圳。当时我和几个非常要好的同学都觉得深圳是个年轻的城市,机遇和挑战并存,适合年轻人打拼事业。”

汪勤金在驾驶舱调试飞机
  谈起当年的经历,他打开了话匣子,言语中透露出一股书生意气。按照他的描述,一名顶着烈日为求职奔波了近一个月的少年,偶然发现一家快递公司在招聘仓管员和快递员。更吸引他的是,这家叫顺丰速运的公司拥有一个名为“千里马”的储备人才项目。“了解到顺丰的规模、企业文化和人才体系后,我决定去福田区天安数码城那边面试。很快,公司把我安排在龙岗区的布吉分部……”他向我介绍,在顺丰的快递员队伍中,有不少大学生。作为储备干部,虽然前期需要下基层锻炼,但只要肯干,往往晋升的机会很多。
  眼前的他神采奕奕、谈笑风生,让我很难把他与印象中风尘仆仆、来去如风的快递小哥联系起来。“我那时看起来比较稚嫩”。他在手机上翻出一张旧照,身着顺丰快递制服的年轻人笑得灿若阳光。“当时的科技还不是那么发达,我们经手的快件信息都是人工填写的,要事无巨细、层层把关”。
  “不会觉得枯燥吗?”我惊呼,“您有法学和经济学双学位吧?”
  “在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我的心理落差确实比较大,不敢对父母说实话,告诉他们自己在做什么。”回忆起10多年前的心路历程,他坦诚地说,“父母从小就教育我做人要脚踏实地。进入社会,从零开始,只有不断提升自己,才有希望去追逐梦想。”
  “所以很快您迎来了人生中的重大转折点?”
  “对,入职后的第8个月,我被选为储备主管。又过了一两个月,我偶然在顺丰论坛上看到公司内部招飞的帖子,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给人力资源部门打电话报了名”。他把玩着面前的水杯,平静的神色下暗藏波涛。
  “翱翔蓝天确实是我儿时的梦想。我在高中和大学时曾报考过飞行员,但由于身高、专业限制等没能成功。命运让我再次遇到这样的机会,我要去抓住它。”他接着说。
  茶餐厅外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属于黄昏的最后一寸阳光已无法穿过城市的高楼照进落地窗,街灯一盏一盏次第点亮。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了一句歌词:“就算天色已暗,趁现在出发为时不晚。”
  
  饭罢,我听得意犹未尽,于是他提议一起去公司转转,边走边聊。后面的故事愈发传奇:这一次,他没有再与梦想失之交臂。经过几轮筛选,他顺利通过了面试和体检,从上千名报考者中脱颖而出,成为顺丰航空内部招募、自主培养的第一批飞行学员。从2010年底开始,他先后被公司送往沈阳航空航天大学和美国Aerosim(奥兰多)航校进行培训。
  他告诉我,其实之前坐飞机的次数屈指可数。可能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将他与飞机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然而学飞并非易事,英文基础本就薄弱的他,对飞机系统的认知几乎为零。“我们既要学习航空理论知识,又要备考雅思,还要锻炼体能,日程排得很满”。为了攻克难关,他连续数月像冲刺高考一样天天背单词,钻研航空理论知识。“毫不夸张地说,短短几个月,我把一本大概7厘米厚的牛津词典背完了”。
  我曾听人说起过,国外学飞是对学员心理素质和身体素质的双重考验,便想让他讲讲在美国的生活。
  “那儿是个大杂烩,有来自全球各航校的科班生,但我们是半路出家的。”他无奈地耸了耸肩,“起初确实有差距,可能你还在地面学习理论知识,他们已经开始实践了。”
  “你会感到气馁吗?”我问。
  “没有,可以说反而燃起了更多斗志。因为海外航校有一定的淘汰概率,公司会给我们施加一些压力。但我们深知得到这个机会非常不容易,既然决定了要飞上蓝天,就不能被退回去”。哪怕在别人出去玩的时候,他和公司的其他几名学员也丝毫不敢放松,天天聚在一起交流心得、弥补不足,一有空就去旁听课程。面对实现梦想的最后一次机会,他没有给自己留任何退路,每天坚持“魔鬼训练”,观看英文电影,阅读航空相关书籍。很快,他的飞速进步得到了航校教员们的赞赏。“虽然飞行进度刚开始落后一个月,但我们赶了上来,甚至最后比别人更早拿到商照,提前合格”。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思索什么,接着将语速放慢:“我清楚地记得,在航校第一次自己操纵飞机时,教员带着我到佛罗里达州的东海岸飞了一圈。”望着眼前的白云靠近又远离,他激动得眼角都湿润了。那天,他真正感受到了冲上云霄、从天空俯瞰世界的快乐。从此,热爱飞行、享受飞行的理念影响他至今。“无论从事什么工作,只有你热爱它、享受它,你才愿意为它付出更多努力”。
  那一刻,我好似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星辰大海。远处的楼宇华灯璀璨,在车水马龙的道路尽头熠熠生辉。他跨步朝着公司的方向走去,不疾不徐,步调踏实且稳健。
  记得有人问“两弹一星”元勋孙家栋院士“航天精神里哪一条最重要”,院士的回答是“热爱”,如果不热爱,就谈不上奋斗、奉献、负责、创新……眼前这个嵌在灯火阑珊处的追光背影,大概就是热爱可抵岁月长的最好模样。
  
  此时此刻,夜幕下的顺丰航空总部大厦依旧灯火通明。深色的星空就像一个漫不经心的魔法师,悄悄为这些还在工作的人撒下名叫“奋斗”的催化剂。那些不愿意放弃的机会,那些肆意挥洒的汗水,在万象皆新的鹏城上空不断盘旋着、交织着,构成了这座城市巨大的号召力与生命力。

汪勤金与副驾驶进行航前准备工作
  我们搭乘电梯径直来到十楼的AOC(运行控制中心)大厅。环顾四周,各值班席位为了保障航班安全运行,正井然有序地忙碌着。“其实,他们中间也有人跟我一样,是通过内部招聘转型进入航空领域的。”他指了指个别席位上的工作人员,“还有呼叫中心的话务员跨界成为签派管理人员的例子。”抓住机会实现人生逆袭的,他不是第一个,亦不是最后一个。
  “但都要付出超越常人的努力。”我点了点头,给予他回应。
  “对,梦想也许会迟到,但只要你足够努力,它永远不会缺席”。他说,这句话作为他追梦人生的写照,同样适合当代年轻人。拼命努力的人,才有选择的资本。我们看到的成功背后,都是千锤百炼、厉兵秣马与厚积薄发。
  2012年底,他顺利完成学业回国,成为一名真正意义上的飞行员。每次飞完,他都注意听机长讲评,认真记下缺点,然后自己默默复盘,看看差在哪儿,争取在下次飞行时努力改正。他告诉我,“飞行是一个熟能生巧的过程,只有不断积累经验,提高飞行技术,才能成为合格的飞行员”。
  我问他:“在工作中,什么时候最有成就感?”
  “让每一个航班平安起降。”他的回答斩钉截铁,“飞机在空中飞行,安全是最重要的。因为货运航空的航班基本上都被安排在夜里运行,我们过的都是昼夜颠倒的‘美国时间’。但作为飞行员,应该时刻提醒自己,绝不能因为困倦或者疲惫而放松对自己的要求。”
  我虽然对货运飞行员的工作性质早有耳闻,但这样面对面听他云淡风轻地说起,仍不禁捏了把汗:“夜航的生活很难适应吧?”
  “的确需要合理安排作息,尽量把自己的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如果在飞行时感觉状态不好,我会去洗个手、喝杯水来缓解疲劳”。
  “有没有遇到过什么突发事件?”
  “当然有!”他的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语气明显加重,“有一次从宁波飞台北,在进近过程中飞机的襟翼放不出来。我建议机长申请SEDEM盘旋等待,进行飞机快速检查。之后实施的是无襟翼落地,也就是说进近速度非常快,平飘距离更长,有飞机爆胎和脱离跑道的风险。”
  幸运的是,他凭借平时训练打下的基础,沉着应对,成功化险为夷。对此,他回忆说:“心情紧张是难免的,但要时刻保持清醒,冷静地解决问题”。
  在他看来,始终按照标准程序执行是保障安全的前提。9年来,他积累了4000多小时的安全飞行经验,并于2018年底通过机长升级考核,明确了进一步努力的方向。“考核通过后,我正式向党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希望党组织能接受我”。
  2019年7月,他被正式聘任为顺丰航空飞行责任机长,肩章也从“三道杠”变成了“四道杠”。同年10月,经党组织批准,他如愿成为一名中共预备党员。铁肩担使命,烈火淬真金。这一年,是他加入顺丰、开启职业生涯的第10年,也是努力耕耘、成长蜕变的第10年。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在机长聘任仪式上听主持人讲起我的过往,既激动又感动,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这些年付出的努力、流下的汗水,经历的无数个日夜,个中滋味别人是无法想象的。只有你亲身体会,才知道这并不容易”。他特别强调,那一天在作为机长代表发言时,结语的最后一句是“我要怀着感恩的心开启人生的下一个篇章”。
  
  站在AOC大厅窗口向外眺望,毗邻顺丰航空大楼的深圳宝安机场在夜色中分外“妖娆”,像一颗宝石闪耀着璀璨光芒。航站楼犹如灯塔守候着来往的旅客,长长的跑道在浓墨中串起指引的路。我猜想,往常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在备飞酒店作航前准备了,也许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晚。
  看见机坪上有几架顺丰货机静静地泊着,他饶有兴致地介绍起货运飞机与客运飞机的不同之处。“一般短途每晚飞一个来回;远途的话,比方说从杭州到乌鲁木齐,单程要5个多小时,就只飞一程”。没有满载的旅客,陪伴货运飞行员的往往是十几吨冷冰冰的货物。“要自己检查装舱的货物种类是不是符合清单,查看货物有没有被固定好。只有在运送活体动物的时候,才有押运员在货舱里负责控制温度和湿度”。从货机型号到注意事项,他就像平时给副驾驶授课那样,为我讲解飞行知识。
  他还告诉我,2015年与妻子结婚之后,两个人的感情一直十分融洽。现在,他的儿子黑米已经4岁了。虽然平时工作忙碌,但妻子给予了充分的理解和支持。他格外珍惜与家人相处的时光,尽其所能地关注着孩子的成长。
  当我追问他哪一次出差离家时间最久时,他才坦然说起去年疫情防控期间,将近一个月都没能踏进家门的经历。那时候正值春节,他临时取消了回家探亲的计划,主动联系公司排班人员,表示愿意留在深圳随时听候调遣。之后,他多次主动承担飞赴武汉运送医疗物资的任务,执飞航班近80架次,运送物资1000多吨。为了严格遵守防疫规定,减少交叉感染风险,他一直住在酒店,没回过家。“哪怕是牺牲一些与家人团聚的时间,我也必须站出来尽一份绵薄之力,因为国家需要我们,人民需要我们”。

汪勤金参加公司党务会议
  2019年,在深圳市庆祝五一国际劳动节暨表彰大会上,他被授予广东省五一劳动奖章。2020年,他又因在疫情防控阻击战中挺身而出、冲锋在前的突出表现,被授予“顺丰航空优秀共产党员”称号。开启职业生涯的第12年,他依然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保持着对荣誉的谦逊,在成为“大国工匠”的道路上奋勇前行。
  随着聊天的深入,我的心底突然涌出一个念头: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就算没有如此传奇且励志的经历,凭借对飞行工作的敬畏和认真负责的态度,也定将在不久的未来成为业内楷模。
  “汪机长,你看过《中国机长》这部电影吗?”
  “当然,我还专程去听了英雄机长刘传健的主题报告会。”他动情地说,“作为民航从业者,我们要把‘敬畏生命、敬畏规章、敬畏职责’这12个字时刻放在心上。习近平总书记2018年在接见川航英雄机组时说过,伟大出自平凡,英雄来自人民。这更坚定了我要在平凡岗位上作出不平凡贡献的决心。”
  在窗外的机坪上,一架架飞机如离弦之箭腾空而起,划过苍穹,渐行渐远。“白云为我铺大道,东风送我飞向前……”伴着若隐若现的飞机轰鸣声,我想起了那首《我爱祖国的蓝天》。
  后记
  离开深圳前,他带着我去曾经工作过的货站走了走。满载包裹的厢式货车停下,顺丰的快递小哥们将一个个快件通过传送带运至工作间,不断重复的动作,熟练而默契的配合。每天来自全国各地的快件就是这样源源不断地被接收、包装、分拣、派发的。我问他,走上飞行岗位,生活与之前相比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他说,不管是仓管员还是快递员,本质上都是与快件打交道。虽然如今身份变了、工装变了、工作场景变了,但他的使命依旧是及时、安全、高效地将快件送往目的地。
  从快递一线的仓管员,到蓝天白云间的机长,新时代赋予了汪勤金梦想成真的机会,为他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广阔舞台。而这个沙砾蜕变成金子的故事,如久久不能消散的飞机尾迹,串联起更多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前途坦荡,其道大光。推杆离地,可登万米高空;以梦为马,定能不负韶华。“我们都在努力奔跑,我们都是追梦人”。(《中国民航报》、中国民航网 记者胡夕姮)

刊发于《中国民航报》2021年7月2日4版